2014年12月21日星期日

霉运罐子。

好啦,其实我真的没有在偷懒。这段时间里,写小说的次数已经开始回到了频密的状态,除了那个长篇小说外,我还毫无意外的跑去乱写了一些东西,其中一样就是一个大约一万字的短篇小说。本来是打算参加比赛用的,不过因为比赛规定要印出来,而且还要是五份,所以大概是90页左右的量,嗯,一想到就软了下来。

于是就嗯,嗯,嗯,算了。还是专心的去写长篇吧。因为这个短篇小说真的有一定的长度,所以要看的才看吧。

各位,献上,万字短篇小说,霉运罐子。


霉运罐子。

依稀还记得,那是一个绵绵雨天,可是缠绕于车内的气氛却没有窗外的丁点写意浪漫情怀。老爸失了在这十七年里第八次的业,甚至在十年前,我原来的老妈也离开了老爸。而我现在的后妈也在上个月流了我忘了是第几次的产。

“转世祸星”,已经是第七次从第七个风水先生口中吐出。

老爸面无表情的开着车,后妈今天没跟了上来,不过在出门前,上下仔细的打量了我一番,还在我额头上留下一个吻。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她的眼眶似乎异常的湿红。

前座因为后妈没跟来而被空置,可是老爸却吩咐我坐到后座去。“够了,今天我不想再发生任何倒霉的事了。”他是这么说的。车上的收音机没打开,所以车外的石子翻滚声格外的触目惊心,至少对我来说。

大约过了五关游戏的时间长度,车子停在了一座庙宇前。庙宇不大,如果不是门前悬挂的【汉武神】牌匾,和摆在正中央的一鼎香炉,根本没人相信这个坐落在一排商店之间的庙宇是一所庙宇。

这座庙宇并没有一贯的庄严堂堂,无法造次的高端威严。庙宇的左边是一家纹身店,门口贴满了各种纹身图样,一个年轻人坐在门外的凳子看着小说。而庙宇的另一边则是一家小吃店,也许不该用老旧来形容,“富有道地风味”也许会更为恰当,含蓄。

对啊,含蓄,这世界的人,我想都很喜欢含蓄,婉转。


因为我老爸,从今早开始,就一直逃避着我的问题,再不然就是敷衍的回答数句。不过我想这也没差,毕竟如果说上庙宇还是算命摊的话,我的经验还算是丰富,当然,算命师千篇一律的回应我也早听得闷了,不过至少能够证明算命师们,至少还是有某种智慧抑或独门秘技,可以在每一次我一坐下来的时候,就摇着头说,“凶命”啊,之类的,反面话。

所以我对于算命师啊,什么道士法师啊,都会有种蛮强烈的抗拒感,甚至到了憎恨的程度。

也许我的霉运真的很强,因为我十七岁后的人生,就跟了一个我最讨厌的算命师,共度我接下来的日子。

“那么师父,小儿就交予您托付了。”那是我第一次看过老爸的眼神闪出亮光。
“老实说,这小子的命,也并非什么凶命霉运,而是类似一个罐子,只要你有耐心装满它,就会。。。”算命师慢条斯理的敲着桌子。
“我没耐心!再留他下去,我真的就家破人亡了!拜托你了大师!”我不知道一个男人的尊严有多高尚,至少当我眼前的那个男人跪了下来以后,我觉得尊严就像,沙雕般,脆弱。
“天意如此,我又岂敢逆天呢。”在我还未来的及酝酿情绪时,我就被那个算命师牵进了庙宇内堂里,只留下独自叩谢神像的,老爸。

现在的我,已经二十一岁了,可是每次只要一经过神像前的位置,我仿佛还能够看见地上还残留着的泪滴,和两个因下跪而开始凹进去的印记。。。

这些年来,只要不是暴风雨的夜晚,我都会独自一个人坐在篮球场上,看着家里灯火通盛,看着后妈为我们家新添的妹妹,看着老爸换的新车,感受着一些家庭温暖流露出来的余温。

然后戴着耳机一路慢慢拾回以前的回忆。而车子内的石子翻滚声,也从未在我耳机里的背景乐中除去。

回到我的家,对啊,就是那个之前提起的小庙宇,不过在这里我们都称它为,小院,虽然柏老从未告诉我为什么。是的,柏老就是当时我恨透的算命师。不过现在却成了我最亲近的家人。而小院内的烟雾弥漫也成为了让我上瘾的味道,只要一天没吸入,总感觉肺里有股空虚的寂寞。

凌乱不已的小院如今也成为了我最佳住所,至少我在这里,不会伤害到任何人。所以对我来说,也许没有最适合的地方,只有需要适应的地方。

对了,既然说了我每晚的行程表,那照理来说,我也应该说说,在太阳还炫耀着世界的时候,我都在干些什么。

正常来说,一个二十一岁的年轻人,大概都在念书,抑或是正在狩猎梦想。而我却正在向着这康庄大道,背道而驱。自命不凡,这四字,我想并不适合放在我的身上,低头认命,更能表达出我的内心世界。

有因,才结果,有理,才生由。在说我的日间活动前,我知道我更应该先提起之所以让这个故事成形的唯一理由,那就是我的霉运。

我不是一个迷信的人,可是当一个人的运气从来都只是在谷底徘徊的时候,你就会去相信,会去迷信。也许这就叫做认命。

我现在的唯一亲人,柏老,他却对我说,我是全世界数一数二最幸运的人。“当你的霉运收集到一定的数量,你的运气就会开始爆发,甚至能让你许一个愿望,任何一个愿望。。。”
没错,是任何一个。任何,没有边界,没有界限,没有限制。

哈,那对于一个已经习惯和霉运打交道的人来说,那是一种什么感觉?恶魔的果实?天使之吻?我从没去想过,因为我不敢。

只不过奇怪的是,一切正如柏老所说,我只要收集,不,我只要倒了一次霉,右手就会开始出现一些奇怪的图腾,有时是圆形黑斑,有时是全黑尖锐形,更多的是乱七八糟的古怪形状。

于是就为了收集这些所谓的诡异纹身和莫名奇妙的霉运,我在白天时,都在做着一些和运气有关的事物。打个例子来说,就像是今天去参加小学同学会般。

虽然我知道只要我去参加的话,那么这场聚会就会因我的运气拖累,而一定办不成。不过我还是得出门去做做样子,因为如果我只是蹲在家里等待,那么结局就会变成,聚会搞成了,结果我成为了无法出席的千古罪人。虽然感觉有些复杂,不过都已经伴随我那么多年的霉运,对它我终究还是有某种程度的了解。

所以我随意搭了肩带背心和沙滩短裤就踏出小院。当然,离开前我也没忘了在香炉上留下每天的希望。不是希望今天的运气好一些,而是,希望今天的运气不要太差就好。

就在我要搭上巴士往城里的方向去时,我口袋里的电话响了,身体反射性的往巴士前门下跨,回到了巴士站。

“喂,尚俊?”
“小胖哦,有事吗?”我看了看巴士站的时间显示,就快到约定时间了,所以应该是那件事没错。
“不好意思,想告诉你因为有多数人好像临时都有事。。。”小胖的语气似乎略显愧疚。
“所以是要取消哦?没关系,我还没出门。”
“是是是,那下次再约好了。”
“嗯,拜。”

哈,看着远去的巴士,心里不禁生出一股欣慰之意。看来今天的运气并没很差,不然就要被逼搭上来回接近三小时的巴士游览之旅。再度看了显示的时间,嗯,早餐时间。

回到了小院旁的小吃店,我推开了老旧的日式木门。店里的中央是一个圆形吧台,所有食物的烹饪都在这儿进行,十足的透明化。而店内的角落四周则是沿用西式的餐桌摆设,创意十足的西日结合。

正常来说,如果柏老没有一时兴起下厨的话,我们的三餐当然有时外加夜宵下午茶都是在这里解决的。平时店内的客人量不会太多,所以店内只需要一个老板娘和一个半工读的女生就撑起了整间小吃店。

我偏爱这间医肚店其实是为了这个撑起半间小吃店的半工读的女生,而柏老理所当然的,自然是为了撑起另一半天的老板娘。于是我们泡这里的时间,只比小院要少了一些而已。

现在的我正坐在菀君的面前,等待早餐上桌。以前的她总是会问我,想要吃些什么啊,或是有什么特别喜欢之类的。不过我都回答她说,我这个人其实没什么主见,因为我的意见都会很倒霉的,所以我干脆随波逐流,顺其自然的让生活活着。前几次她都不信,偏要我随意说出几种食物,结果当我真的随意说了几种后,才发现不是她不会做,就是刚好食材没货。至此,我吃得每一餐,都由她代我决定,我倒是无所谓,因为只要是经菀君手出品的绝对是大师级水准。
其实,我也有问过菀君,以她的厨艺就算是上吉隆坡塔的旋转餐厅也肯定会受到重用。只是每一次她都专心的看着我的眼睛,然后在我发完问题后,静静的笑了好几秒,才对我说,“为什么要去那里呢?”,而我总会习惯性的回避她的眼神,“因为前途和钱途都好啊。”然后她就会埋头干着她的活,或是切菜,或是洗洗杯子。“就算在哪里也没差,反正我也不会干很久。”直到现在也好,我依旧不了解她这句话的含义,燕雀安知鸿鹄之志,是我给予自己的回答。虽然我不是一个愤世嫉俗抑或自卑之人,不过我却很明白,我是一个不幸的人。所以大志和我,扯不上什么关系。

不过,我想我应该蛮喜欢眼前这个为我做菜的女孩吧,因为我好几次都想把我那唯一的愿望送给她,是的,就是柏老说的,霉运尽头后的那个愿望。不过当然,那只是想想而已,因为她从来都没和我说过,她特别喜欢些什么。

“今天运气好像不错哦,那么早就到了。”菀君掏了一匙雪糕放在金黄色的松饼上。
“对啊,差点就上错贼车了。”我揉了揉头发,享受着松饼热腾腾的香味。

菀君没回答,只是细心的在松饼上用巧克力酱交叉划过,然后就在雪糕旁点上四个巧克力酱小点,最后是在雪糕上放了一颗蓝莓。
“先吃吧,应付完其他客人再帮你上主菜。”菀君为我递上刀叉后,就洗手离开吧台。

菀君鲜少询问我对于她厨艺的评价,因为我对于食物的评价不外乎于好吃和不好吃,什么皮薄松软的高级评价完全不会从我的嘴巴溜出。我想对于吃,我只是一个门外汉吧,就像看电影不会给影评,看小说没有观后感的那种门外汉,只会一味的说好或不好。

一口口将松饼送到嘴里,视线却留在菀君正在店内忙碌的模样,不知为何,心里竟油然升起一股莫名的愧疚感。直到盘上只剩下丁点松饼碎片时,我才领悟出,原来,那是看着自己喜欢的人在为人生努力,自己却一直在无聊的原地踏步时的内疚感,一种连喜欢她的资格也没有的愧疚感,更别谈配的上她。

于是,被愧疚感淹没的我,揩走了嘴上的巧克力酱,在桌上留了写着九十四的欠卷,便起身,往出口走去。柏老却在这个时间走了进来,“尚俊,去哪?”

我头也不回的离开,只留下一句回话。“为人生努力。”

虽说要为人生努力,可是没个真实的目标,我终究还是随意的在街上乱逛,唯有希望能碰上一些倒霉的事,多多收集霉运。摸摸口袋,下一张欠卷已经是第九十五号了。也忘了是第几次在小吃店用餐时,我当时莫名其妙的给了菀君一张欠卷,还夸口说,当以后我的人生成功以后,一张欠卷,我就为你实现一个愿望。也许是为了减少我每天白吃白喝的罪恶感,可是我想更多是因为一个男子总是喜欢在喜欢的女子前夸口,逞强吧?

当时我还以为菀君会笑我白痴之类的,可是她却说,“那顺便在上面签名啊,不然你以后不认账呢。”然后就将欠条收入围裙的口袋里。当时菀君脸上的表情,已经在我脑海里模糊,可是我却忘不了,自从那一次以后,我就开始很努力的规划我的人生,甚至还忘了我身上带着的发臭霉运。。。

烈阳当下,也许是回忆不停倒带的关系,我丝毫没有察觉我走到了一座公园外,环顾四周后,便躺在公园内的草皮上仰望天空,心里期盼着会下一场雨,大一点也无所谓。可是艳阳是天空给予我的唯一反应,我不知道这是不是因为我身上的霉运开始运作。

隆隆隆。。。单轨火车像接力赛般交替,这城市好像已经习惯了这种现代的交响曲。我像个常人活在城市里,可是我想我再也找不到一个和我一样到处在寻找霉运的人吧。怨天?别傻了,至少不是今天。

“再不努力就赶不上菀君的脚步了。”

语毕,一个手上捧着盒子的衬衫男子怒目于我对望,他额头上的伤口和他脚下的石子脱离不了关系,而那颗石子和我也绝对有一定的关联。是的,那颗石子是我朝他扔的,而且,力度不小。

“喂,石子是你丢的吗?”真没想到一个失业的人还能保持冷静到这种地步,是的,我已经看到他盒子内的东西,十足的失业模板。
“对啊,我丢了石子,你丢了工作,挺公平的。”
“为什么!!!”

对啊,为什么?反正我也是为了收集霉运,就让他发泄发泄好了,收集霉运之余,还能积点福报,这也算是某种好运了吧?哈,有时还真佩服我自己的乐观。直到那个男子往我躺着的草皮跑了过来,我甚至还能闭着眼睛,悠闲的猜测今晚的晚餐餐单。直到那个男子的皮鞋和草皮压出某种押韵,间中还插入了单轨火车的小调时,我的意识就开始陷入模糊的状态。。。

“是日本餐吧?烤过的鲑鱼?哈,真棒。”

直到我恢复了意识,我已经坐在小吃店的某张靠角落的桌位上。至于为什么不是在吧台上呢?因为菀君说在吧台擦药很麻烦,也很奇怪。

“被好几个人围殴吗?都已经九点多了。”菀君熟练的用棉花在我脸上点呀点的。
“是啊,好几十个,军队等级的。”我用舌头碰了碰摇摇欲坠的牙齿。
“其实你介意找个比较安全的方法来收集霉运吗?”菀君阖上急救箱,老实说我挺好奇,这个急救箱是不是因为有我这个倒霉的顾客后才购入的。
“你的意思是吃你准备的食物吗?”
“那你还是去被揍好了。”菀君将微波炉的时间调去,十五分钟。

看着微波炉里选择的盘子,我知道我闯祸了。因为只要每一次我满身伤痕回来,菀君就不会当场为我下厨,而是随意拿一些冷掉的食物翻热给我就了事,然后就会。。。

“微波炉发出叮声就可以拿出来吃了,离开前记得关上灯,和顺手拉门。”菀君从柜台里拿了包包就准备离开。
“对不起,我只是。。。”此时的菀君已经走到门口旁。
“没关系,急救箱里的棉花还多的是。”菀君终于踏出了门口。

对,就是这样。

“哈,猜错了,原来是炒饭。”微波炉里的是一碟热腾腾的金黄色炒饭。

啃完了有点心酸的炒饭后,我回到了小院里。柏老坐在门槛前的小木椅点着他的烟。他煞有其事的看了我一眼,嘴里就要发出的声音还是生硬的吞下了。我拍了拍他的肩膀,意思别为我担心后,就往我自己的房间钻。

房间内我脱去了上衣,身上除了一些瘀青外,最引人注目的莫过于就是两道从手臂逐渐扩展至胸肌的黑色纹身。还记得柏老说,只要当两道纹身去到了大约肚脐的位置,我的霉运将获得解脱,甚至还能得到一个许愿的机会。只不过今天被揍的那么惨,纹身衍生的阔度也不过好几厘米。

又套上了衣服,今晚我终究还是避免不了脑袋里的某种潜意识规定,而又让我再度踏出房门。嗯,是的,我想家了。于是我又去到了那一个篮球场,让我家侧漏出来的灯光,缓慢的让我身上的伤口痊愈,特别是我胸口前的那一块。。。

那个夜晚,我又想了很多。其中想了最久的不外是,我的生命能够撑到我的霉运解脱完的的那一天吗?解脱了以后,我应该就会找份像样的工作,像常人般活着,然后努力追求菀君,最后就是结婚,然后一辈子。

就算庸庸碌碌也好,只要和菀君在一起,我知道,我不介意就这样一辈子。哦,对了,我还猜了后妈为我们家新添的小妹的名字。黑暗中,我的心却因为我的想象而暖了起来,人生就该这样充满希望,不是吗。。。

五点半,直到隔天的凌晨五点半,我设定好的手机闹钟开始在篮球场上震动。一觉起来,周围依旧是漆黑一片。我当然很希望唤醒我的是烈日的自然醒,不过为了不让我的家人,呃,我以前的家人难堪,我想我还是少睡一些好了。

就连刷牙也提不起劲,只好直接就往小吃店去。也许是因为熬了夜,让我的食欲全无,可是我却不知为何还是很想往小吃店去。

嗯,时间果然太早了,于是我只好窝在小吃店的大门外又小睡了一会。直到菀君在接近八点的时候,才把我叫醒。
“早啊,被柏老赶出家门?”我一睁开眼睛,映在眼前的是蹲在我面前的菀君。
“没啊,呃。。。突然想吃早餐而已。”虽然我的确毫无食欲,可是在菀君热切的眼神里,我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不过要等一等,锅那些都还没热,不如先进来和我聊聊?”
“不了,我随便,就。。随便吃一些轻便的东西就好了。”也许此刻的我竟很害怕菀君的细心。

我不想和她谈起关于我家人的故事,至少不是这一次。菀君也没再多坚持些什么,就只是从她的包包里掏出好几个面包,然后递给我。
“吃饱一些,会睡的比较舒服。”
“那你。。。”
“反正有人帮我啃面包,待会我再为自己下些好菜好了。”她笑得酒窝都陷了进去。

于是我没再多坚持什么,接过面包后,就回到小院里去。回到了房间后,我的食欲依旧颓废,所以我将面包随意放在桌上,就躺在床上开始我的补眠。

当我再度睁开眼睛的时候,天空已经进入漆黑的状态。那种感觉真的不是很好,特别是一天内经历了两次没有阳光迎接的起身。让我产生了一种莫名虚度人生的感觉。

为了填补这份空洞,我吞咽了桌上的那些面包后,就往小院的后方去,那里最近正在大兴土木,数个工地同时崛起。正常的逻辑思想隐隐的告诉我,那里会是一个很危险的地方。

对啊,很危险的地方。越危险的地方,就越容易倒霉,越容易倒霉的地方,就越容易让我感觉到我正在“善用光阴”。

林立的告示牌,鹰架层层叠起,生锈破损的围栏,微暗的照明灯,数个外劳在入口处赌博喝酒作乐。我知道从正门进入绝对不是一个明智的决定,于是我在一处已经开始破损的围栏处,翻身进入工地内。

工地不小,目测大约十几个篮球场的大小吧。可是也许还是新工地的关系,唯一的建筑物也只建到了大约三个楼层半的高度。

老实说,我的确不是一个很有计划的人。因为就算已经站在三楼的我,依旧没有任何头绪该如何来个大冒险。原先还以为会被在工地巡逻的外劳给逮到,然后再上演一场惊心动魄的追逐战,虽然最后倒霉的一定会是我。

身上的纹身进展缓慢,现在的脑袋又进入了当机状态,无可否认,我的眼前确实一片黑漆。唯一在我眼前闪烁的,仅是远方城市的灯光,橙光布满了整个都市,甚至是山区,橙光里也掺杂了些许五颜六色的招牌霓虹灯。缓慢的,脑子里就多了很多画面,很多需要处理的画面。于是我便坐在水泥上,眺望着远方的景区。

那一刻我想了很多,是的,绝对少不了关于愿望的,因为那是我人生中唯一的救生圈。只不过我从来都不知道该抱着这个救生圈游向何处,是该游向我以前的家人?还是游向菀君,抑或是为自己着陆打下根基?

也许有时,专心确实是好事,可是我想应该不合适用在高空眺望的时候。
因为我掉了下去。是的,确确实实的一恍神而从三楼跌下。。。

那种感觉似乎就像在梦里坠落一般,心整个揪在一块,毛孔紧收,只是在现实里,还多了一种冷风飕飕的逼近感。。。

碰!!!

一声闷响硬生生的砸在漆黑的夜里,我很幸运的砸在一辆启动中的大型起重机上,背后的脊椎骨和手臂似乎受了不小的伤,为此我在起重机的顶端上边翻滚了好几圈边发出痛苦的呻吟。滚着滚着,我又再度失去重心而从起重机上掉了下去,哈,我就知道我的运气从来没有那么仁慈。

就在坠落的那一刻,我身上的自救本能瞬间发挥,双手不停在空中乱抓,希望能够抓着一些保命的稻草。也不知是幸运抑或不幸,我抓到了起重机的遥控杆,于是起重机操作了起来,起重机的吊钩狠狠的往建筑砸了下去,我也被那股极强的震动力甩向起重机的五六步之外。

就快虚脱的全身,疼痛从四面八方袭上,身体的关节就像全接错了位。不过我知道,在这一刻,这一切都不算什么。我若再不拔腿就跑,我想我会和身上的霉运一同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在逃跑的过程里,我的脑子里装着的不是预测哪儿的伤最严重,还是能不能活过今晚,而是,“今晚会是鸡排意大利面?”哈哈哈,嗯,是的,我好像闻到那个味道了。

步履蹒跚的走着每一步,每踏出一步,脚上的灼热感就更少了一点,因为我越来越感觉不到双脚的存在。眼皮就像自动卷帘般落下,由不得我拒绝。呼吸一吐,一吸,接替间,我似乎想通了一些事情,一个关于救生圈的故事。。。

那一天,我并没有猜中菀君为我准备的晚餐菜单,甚至没有吃到菀君为我做的任何东西。因为当我再度睁开双眼的时候,摆在我眼前的就是一份医院内的营养午餐。

咳,原来我被送进院了。隔壁床的病人看我一醒来,就递给我一份报纸,说是有个人拜托他在我醒来时交给我的。报纸的头条新闻说的是关于一个醉酒的外劳在打赌输了以后被惩罚私自偷走起重机钥匙,驾着起重机在工地环绕一圈,却因不当操作,而毁了工地内的建筑物。

而报纸的左上角写了数行字。
“尚俊先生,在此通知你,你的欠卷将不在本餐厅生效。”

心里虽然七上八下,可是我并没有立即跑到小吃店内找菀君道歉还是解释什么的,因为我发现了,我身上的纹身,已经往腹肌的位置大大进步了一番。

于是当我发现只要我搞砸的事情夸张程度越大,我身上的纹身进度就会越快后,我的生活重心就大大的往“努力遇到霉事”的方向靠。

出院后的两个星期内,我重重复复的五度回到了医院内,所以就算少了小吃店的食物供给,我还是坦荡荡的活了下来。只是次数有些频密而让医院的一些护士医生都开始怀疑我是否有自残的倾向。

不过每一次他们,我想他们应该是医护人员吧,捡我回来的时候,都是位于一些莫名其妙容易受伤的场景像是,工地,柔道场,废弃的矿湖,废弃汽车回收厂,动物园,嗯,是的,你没看错是动物园。

当那只凶猛的黑熊在我胸口留下抓痕时,我才意识到我身上的黑色纹身已经延伸至就快要到肚脐的位置。于是我就决定了待会出院以后,第一时间就是回小院找柏老。

柏老左摸摸右碰碰,却不问我这数个星期是如何度过,毕竟除了医院外,我都在我家外的篮球场上过夜。当然不是为了避开菀君,老实说我还挺想再见菀君几面,不过我想任何解释也比不上早已解开霉运来得恰当,更有资格,让菀君为我再烧些菜。

“如果我的估计没错的话,大概只要多一起大霉事,你的运气就会爆发了。”柏老利用食指和拇指比拟出一个大概的距离。
“真的可以许任何愿望吗?任何?”我像个小孩般,不断的在确认自己能够换取的礼物。
“天意,谁也说不定。”

柏老转身回到小院里,他从神台的柜子里拿出一支龙香,膜拜,点燃。我记得这种龙香只是在大节日或有重要的事件时才会派上用场。于是我很虔诚的在神像前跪了下来,那个位置仿佛就是我爸遗弃我的时候,跪下的地方。
“数年前,我在这里被遗弃了。数年后,我希望我有能力将自己的人生赎回来。求神保佑。”又是数拜,磕头后,我才转身离开。

离开前,我偷瞄了小吃店里的状况,也许是有点人潮的关系,我只看到了老板娘在店铺里,而菀君呢?却没出现在我的视线里,让我不禁失望了许久。

计划终究还是要继续,挑了一个较为少人的时间点,我潜入了我随意看中的一栋高级公寓里。来到了二十七层的空中花园,我吐了口暖气于手中。

往玻璃围栏又跨前了一步,底下的风景是那么的壮观傲立,正常来说,能买上这里房子的人,只要站在这一个地方,绝对会有种傲视天下的气派。因为大半个吉隆坡景观都尽收于眼底下。

冷风萧萧,令我不知觉的打了一个冷颤。我不否认,我的确很害怕,甚至怕的想就这样拔腿而跑,然后随意干几件倒霉的小事来凑合就好了。不过虽然我的双脚抖的厉害,但是我却控制不住它们。

我知道,除了管理理智的大脑外,我全身上下都在亢奋,亢奋的告诉我,就是今天了,我的人生,从今天以后,才正式开始!一个有正常运气的人生,一个平凡的人生,一个有菀君的人生。。。

所以我站上了玻璃围栏,让狂风夹带我的霉运,将我带上新的人生。

这种感觉不陌生了,只不过我想这一次,绝对是最后一次了,不管好运,与否,都是最后一次了。

落下的过程,我的人生就像进入了倒带过程,回忆一片片的映在每片我经过的玻璃上。
第二十六楼,那是我爸第六次失业,然后醉得一塌糊涂。
第二十一楼,那是我在门缝旁第三次听我爸和后妈讨论要将我送走。
第十八楼,那是柏老在我第一天入住的时候,煮了一大锅的肉碎粥。
第十三楼,那是我第一次看到一个女孩不上妆,也能如此动人。
第十一楼,那是我将第一张欠卷交到她手上,那也是我第一次碰到她的手。
第七楼,那是菀君休假时,和我一起逛夜市的场景。
第五楼,那是菀君背着背包离开的场景。
第三楼,那是一个拥有救生圈的画面,而那个拥有救生圈的男子,终于找到了方向。。。



就像每次入住医院的时候,我睁开了眼,映入眼球里的是医院里让人不适的灯光,只不过这一次的灯光不停的在移动,移动的速度还越来越快。直到我看到柏老出现在我床边的扶手,气喘的跟着,我才意识到我正在往急救室送去。

我想拿开套在嘴上的氧气罩,不过双手却无能为力。胸口也有一股闷热的暖流徘徊流动,就像随时要爆发喷出。我只能无力的望向四周,希望能找到赐予我希望的视线,不过,很可惜,没有。

就在快要到急救室的时候,柏老尝试说服旁边的护士,让她们能让我们单独谈一会。柏老的口才真的很了得,因为我不知道他用什么方法可以让一个就要被送入急救室的家伙能够拥有最后聊天的数分钟。

“小子,快说出你的愿望。灵或不灵就看今朝。”柏老深切的抓着我的手腕。
我用眼神让柏老帮我解下了氧气罩。
“菀。。君。。。呢?”我特意将说话速度放慢,因为我知道我无力重复太多遍。
“来了来了,就快来了,快下愿望吧,不然神仙都难救了。”我感觉的出柏老紧张的情绪,因为我的手腕被抓得很痛。
“我希望。。。。”我在柏老耳边,喃喃了数句。

柏老不可置信的看了我一眼,随后却认同般的点点头。“一念天堂,一念地狱。”

随后护士中断了我们的对话,躺在床上的我继续被推进急救室里。急救室的门在快要合起的时候,我似乎看到了菀君的身影,和她的长发。所以,我笑了。“一切靠你了。”

手术台上的照明设备,瞬间亮起,然后就是医生讲解关于这次手术的负责人和大略过程。老实说,我一个字也没听进去,我只是静静的在回想,就快落在地上时,我看到的画面。

那是一个我正在被推进急救室前的画面,我在柏老的耳旁,说出了我的愿望。

“我希望,菀君的男朋友能够,一直幸运下去。”

麻醉剂打入了我的体内,视线和脑袋里的画面开始扭曲,模糊。不过我脸上却挂着了笑容,因为我知道不管我醒不醒的来都好,结局都是好的。

哦,对了,在那两个星期里的其中一个夜晚,我在篮球场上偶然听到了我新的妹妹的名字,百惠,叫刘百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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